西来示宝路迢迢，唯见云山缥缈
——禅宗祖庭万里行札记
文 | 素闻
题记：得缘与六祖寺登觉师慈昀师、六祖寺文化办与教育办的道友，以及《禅文化周刊》的周茂盛主编等驾车，从广东韶关南华寺，经南岳南台寺、福严寺、武汉灵泉寺、河北柏林寺、湖北东方山药师道场、湖北浠水天然寺、黄梅四祖寺、芦花庵、老祖寺、五祖寺、安徽潜山三祖寺、景德镇、衡阳香林庵回广州。历时九天，历程万里，礼祖寻根，见诸位高僧大德，参访请教，十分受用。略记几则路上见闻觉受的场景与有缘人分享——
镜头切入：（广东韶关南华寺）
旁白：六祖慧能乃唐朝人，师慈悲示现为不识字之贫民百姓之身，二十余岁开悟，得五祖弘忍禅师印可，适逢教内衣钵争夺纠纷，五祖弘忍连夜付法，传衣钵，送六祖渡九江，嘱之：“逢怀则止，遇会则藏”。六祖于广东四会猎人堆里躲藏十五年，近四十岁始到广州光孝寺，一鸣惊人，后回韶关南华寺驻锡弘化，其间经历可见《坛经》：辛苦受尽，命似悬丝。
镜头插播：《坛经》中记载，六祖初到黄梅见五祖，五祖问：“汝何方人，欲求何物？”六祖对曰：“弟子是岭南新州百姓。远来礼祖，惟求作佛，不求余物。”祖言：“汝是岭南人，又是獦獠，若为堪作佛？”慧能曰：“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獦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此等胆量与见识，何人能及？
镜头特写：六祖慧能的锡杖，重62斤，六祖慧能在黄梅五祖处舂米绑在腰间的石头静静地躺在玻璃下，武则天的诏书犹在，六祖真身至今已端坐千余年。
旁白：六祖《坛经》是佛经中唯一一部中国人说的经，直指心性，主张顿悟，将戒定慧三无漏学融汇在自心与生活中，六祖慧能完成了佛教的中国化与普及化，禅宗自六祖慧能开始不传衣钵，而以心印心。台湾印顺导师说天下禅宗皆归曹溪，概由曹溪一花五叶，日后更有五家七宗。
镜头切入：（湖南南岳大善寺）
旁白：这是一个尼众道场，初创于南北朝，乃慧思大师清修说法之地，后，其弟子智者大师经过南岳前往天台，创立天台宗，天台宗的止观修习借鉴了慧思大师的《大乘止观法门》、《次第禅要》等。慧思大师曾发愿三生降生于南岳，是以，南岳三生塔的对联是：南岳尚存知己在，天台应有故人来。大善寺干净整洁，谨严有序，很多佛法普及和教化之语挂在墙上，二十四小时宣说着佛法。禅堂和念佛堂井井有条，还有一个敞开的阅读场地，供前来的人随缘阅读佛经观看光碟。当家师怀恒尼师组织了一个慈善基金会，十多年来带领人一块、十块、百块、千块、万块地蓄积资金来救灾助学；还积极地响应海内外的文化交流，主办传统文化讲座、传统文化冬令营、台湾的大善法师初来大善寺即有归家之感，范仲淹的后人前来联络传统文化的普及，怀恒法师也极力促成，佛说：“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镜头切入：（湖南南岳南台寺、福严寺）
旁白：相望几兰若，胜处是南台。阁回规模稳，门空昼夜开。回风时浩荡，高岭更崔嵬；漫说石头滑，支筇得往来。宋朝时候的朱熹曾这样写南岳南台寺。六祖慧能圆寂之时，石头希迁尚且年幼，十三四岁的年纪，稚气地问六祖：“和尚百年后，希迁未审当依附何人？”六祖道：“寻思去！”，于是，希迁日日打坐寻思。十年后，始有人告诉他，六祖是让希迁去江西寻找青原行思。希迁得青原行思接引，又蒙青原行思派来南岳怀让处打磨。在南台寺的大石头上结庵打坐清修，与江西马祖道一一起，受教于南岳怀让。禅门宗风在这个时代盛况空前，催生出“跑江湖”的原意——去江西和湖南参访善知识马祖道一和石头希迁。南岳至今仍有磨镜台，是当年怀让和尚为开启马祖道一的智慧而磨砖之处。石头希迁及他的再传弟子创立了云门宗、曹洞宗、法眼宗。是以，南岳南台寺乃五家七宗中的三家祖庭；而南岳的福严寺（原般若寺）乃怀让和尚驻锡之地，怀让一系创立了临济宗与沩仰宗，临济宗又于石霜楚圆（有浏阳石霜寺）门下分出黄龙派与杨岐派。战乱之中，石头希迁和尚的真身被盗运到了日本。
镜头插播：方丈寮，周茂盛主编问：“石头希迁和尚的真身能否请得回来？”主持怀辉和尚道：“我在一天，这个事情就会努力一天。”
镜头特写：主持怀辉法师用大毫写中号的字题赠来者，“般若无碍”、“福慧庄严”、“返闻自性”，又用中毫写小号的字来题抬头与署名，乃至印章皆照顾得谐和庄重，起笔及收笔都极内敛，而正气浑然。
镜头切入：（河北赵县柏林寺）有僧问赵州从谂禅师：“如何是佛法？”
赵州答：“赵州桥。”
那僧问：“如何是赵州桥？”
赵州从谂禅师说：“度驴度马。”赵州从谂大师从学于六祖慧能三传弟子南泉普愿禅师门下。赵州问南泉：“如何是道？”
南泉祖师答：“平常心是道。”
赵州和尚进一步问：“还可趣向也无？”
南泉说：“拟向即乖！”
赵州曰：“不拟争知是道？”
南泉曰：“道不属知，不属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真达不疑之道，犹如太虚，廓然荡豁，岂可强是非耶？”赵州于言下悟理。之后周游名山宝刹，遍参大德高僧，激扬禅法，八十犹行脚，直到八十一岁才止于赵县柏林寺，驻锡四十年，直到一百二十岁圆寂。普光明殿的对联写着：本分事接人洗钵吃茶指看庭前柏树子，平常心是道搬砖盖瓦瞻依殿里法望尊。
云门饼赵州茶都是禅门里接引人的著名公案。师（赵州从谂禅师）问新到∶“曾到此间么？”曰∶“曾到。”师曰∶“吃茶去。”又问僧，僧曰∶“不曾到。”师曰∶“吃茶去。”后院主问曰∶“为甚么曾到也云吃茶去，不曾到也云吃茶去？”师召院主，主应喏。师曰∶“吃茶去。”赵州禅法就是这样平常而又不平常，有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从谂答：“庭前柏树子。”
镜头切入：（柏林寺问禅寮）今天，柏林寺犹有二十多棵唐朝时候的柏子树见证当年赵州禅师的风采。接虚云长老五家法脉的净慧长老开示赵州老和尚的禅风：“本分事也就是平常心，平常心也就是本分事”。长老又言：“禅文化禅文化，应该以禅为体，以文化为用，不要落入文字禅口头禅，不要过于关注禅的边缘形态，比如书法、绘画等”。净慧长老见完我们，恰有人送画过来，长老还未看，就称：“我不懂画”。犹如长老平时说：“我不懂禅”。
镜头插播：镜头插播：（柏林寺指月楼）明基法师谈出家后心行的转变：初出家时，心如小马，会在早课的最后几分钟坚持不下去了，用佛家术语来说即是五阴炽盛，但将早晚课长期坚持下来，如对目前，那个无限的恭敬心，一年两年就对心意识有很大的调整。其次是依止善知识对修行的重要：到一定的程度，那些如油入面的习气，需要明眼的过来人不时地扎一针，才能真正引起警觉，慢慢调整。如油入面的习气常常让人习以为常视若无睹，依止善知识，将自己身上那些如油入面的习气涤除得干净，道统和宗风自然呈现。其三是目前哪里都缺人才，寺院缺的是从禅堂里出来的人才。
旁白：法师此言甚为关键，闻思修证，一点功夫都不能少，如《楞严经》中所载：“菩提涅槃尚在遥远，若非汝累劫勤修证，虽复忆持十方如来十二部经，清净妙理如恒河沙，只益戏论”。
音乐：当晚护国镇灾般若万灯供灯法会上千人齐唱《普贤行愿品》，大雄大力，气贯寰宇。
镜头切入：（湖北黄石东方山弘化寺）骄阳高照，天蓝如洗，点点新绿冒出枝头，这里是早春的东方山，著名的药师佛道场，游人如织，都来药师道场寻师问药。西汉武帝年间，一代旷古奇才东方朔结庐于此山，采药炼丹，布施于民，东方山也因东方朔的姓而得名。
东方山每年都举行七七四十九天的药师法会，主持正慈法师从佛法的作用及《药师经》来开示佛法，说到佛法了生脱死之处，正慈法师建议来访的我们去浠水天然禅寺看看当代高僧妙安长老的真身。正慈法师身为湖北佛教协会会长，做了很多弘法利生的事业，从书法绘画等文艺创作与汇演中吸引大众，认识佛教，认识佛法，“弘正法于末法，化无缘为有缘”。湖北佛协每年牵线搭桥，引领有钱人资助无力上学的学生，让富者和贫者面面对，一对一地直接联络，直接资助，既省却了财务管理的麻烦，也省却了不必要的是非。许多施者把受者接到家里，当家人一样培养，也让那些辛苦奋斗的学子们既感受到社会的温暖，既帮助了贫者，也从侧面涵养了富者的精神境界，端正了富者面对财富的态度，颇有台湾慈济证严法师“济贫教富”的风范。
镜头特写：正慈法师讲药师佛十二大愿中的第二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镜头特写：（安徽潜山三祖寺）
旁白：当年禅宗二祖慧可神光禅师跪在雪地里向达摩祖师断臂求法，达摩祖师传安心法门，二祖慧可在安徽苦等，等到三祖僧璨。
镜头插播：三祖问二祖：“弟子身缠风恙，请和尚忏罪。”
二祖回答道：“将罪来，与汝忏。”
僧璨沉吟良久，回答道：“觅罪不可得”
二祖道：“与汝忏罪竟，宜依佛法僧住。”
隋开皇十二年(公元592年)，十四岁的沙弥道信前来拜师，道：“愿和尚慈悲，乞与解脱法门。”
僧璨问：“谁缚汝?”
道信答：“无人缚。”
僧璨问：“何更解脱乎?”于是道信大悟，即是后来的四祖。中国禅宗六代祖师里，三祖僧璨的《信心铭》和六祖慧能的《坛经》都广为人知影响深远。
镜头特写：如今，三祖寺的主持宽容法师非常博学而慈和，颇能恒顺众生，四两拨千斤地演示禅法。同行的道友有口头语：“领会精神”，法师道：“禅宗1700个公案，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领会精神’”。有人道：“再总结成两个字就是‘解缚’”。也有人道：“再往上走就是‘安心’”。法师皆一一随喜。
镜头特写：（湖北黄梅四祖寺）
旁白：四祖道信于三祖僧璨处得衣钵之后，即在湖北黄梅创立了第一个禅宗丛林，确立了农禅并重的生活方式和修行方式，“坐作并重”，打坐参禅之外，开辟山野之地，自给自足，以农养禅。道信主张“守一不移”，生活中修习“一行三昧”，四祖道信还吸纳了净土宗念佛的修行方式，创立“念佛禅”，主张“即念佛心，名无所念，离心无别有佛，离佛无别有心，念佛即是念心，求心即是求佛”，“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如今的四祖寺与河北柏林寺一样，同为生活禅的道场，主持就是“生活禅”的倡导者上净下慧老和尚。《金刚经》言：若复有人，知一切法无我，得成于忍。四祖寺的“共住公约”上赫然写着：闻恶直言，应被罚，乃至出院。闻恶如何言？实为慈悲与智慧的应用之处，生活中修行的落脚处。四祖寺2011年10月生活禅研讨会对专家（学者）的邀请函的文字及程序都颇为缜密谨慎，对同一个人，邀请函也要发三次之多。不仅对与会与否进行确认，对住宿、接送车辆等有安排，乃至对入会学者的论文主题及论文写作进度也皆有考虑及确认，这就是生活禅的体现，历事炼心，在事中修行。
镜头切入：（湖北黄梅五祖寺）
旁白：竹林掩映，黄墙青瓦，这是现在的五祖寺。寺庙自唐到清十分兴旺，唐宋尤盛，有殿堂楼阁一千多间，僧侣一千多人，先后出了一百多名高僧，诸如慧能、神秀、玄约、慧安、师戒、法演、表自、宗拔等。宋英宗御书“天下祖庭”，宋徽宗御书“天下禅林”赐给五祖寺。
五祖弘忍授徒时，不用传统的《楞伽经》，也不用四祖的《文殊师利般若经》，而用《金刚般若经》，即《金刚经》，这部经流传十分广泛，以致远在广东的新兴的慧能寻声而去黄梅礼五祖。五祖弘忍选拔人才的方法别出一格，初见慧能，即让其到槽场舂米，又让弟子们各作一偈，见性闯关，因此，五祖寺有“天下禅关”之称。神秀写：“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指拭，勿使惹尘埃。”慧能请人写出自己的偈子：“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得到了五祖的印可，得了衣钵，连夜被五祖送出东山送出九江。从此，中国禅宗分为南北两派，南派是以慧能为代表的顿悟禅，北派是以神秀为代表的渐悟禅。
镜头特写：童声唱“顿悟的禅，渐悟的禅，东山的禅是一目了然”。
镜头特写：（湖北浠水天然禅寺）
旁白：这里是三祖僧璨修行过的地方，乾隆的题字“天然禅林”赫然立于古旧的山门上，主持隆可法师辛勤地建设着这里，单资每月一百，有时好几个月发不出单资，而早晚课依然，寺院的建设依然。夕阳静静地照耀着大殿内的十八罗汉，佛陀静静地看着群山，当代修行人妙安长老将真身驻留在这里。妙安长老圆寂后，坐缸三年，头发还在继续生长，长老预言，此处将出35尊肉身菩萨。生死事大，无常迅速，真正能参悟生命的本质、主宰自己的生命、实现生命最圆满的价值、来去自由的能有几人？
途中略有小词，供养十方常住三宝，愿如母有情皆得解脱：
西江月-云门：
历历群鱼戏舞，依依空里优游，祥云片片照虚有，当处清明无漏。
日日本来好日，只因心念如舟，重重山水险中走，步步觉知离否。
西江月-赵州：
老汉八十行脚，广接新到故知，拨开本分事相识，却话庭前柏子。
煮饭劈柴即道，平常心应提撕，诸佛经典祖师意，且看石桥佑启。
西江月-黄梅：
点点星河灿烂，弯弯初月相邀，西来示宝路迢迢，唯见云山缥缈。
苦苦参寻诸祖，默然无语声悄，问禅入道应明了，寂静时颇微妙。
西江月-潜山：
涉水爬山造访，因机得药相宜，随缘解缚甚欢喜，才会师家慈意。
大道体宽未变，信心不二还一，遇着莫去妄思议，智慧本无同异。
从南华至南岳
先去曹溪洗尘埃，又来磨镜照面目。
能洗被洗知是谁？磨者照者休相误。
云门明杰师赠言：明明明明见心地，闻闻闻闻真如意。
我答：打断来时路，心地方显现。真如岂有意？何妨万物演？
师有另一则试我的公案，心下感激，不与分享。
方才翻看师父佛源禅师的墨宝，得言十分震撼：
佛法不是空口讲，言与行乖成两样，名闻利养快一时，热铁苦轮火万丈，袈裟底下失人身，地狱门中难改放，闭口不语三十年，此是大乘上上上。
